听见身后的声响，女帝不为所动。
她虔诚的跪在白孝忠的灵位前，闭目不语。
她今天穿了一身朴素的衣裳，头上插着一支十分普通的银簪。
白月娥撩起裙摆走上前，拿来一个蒲团垫在地面上，跪在了女帝身边。
转过头，目光直视女帝头上的那支银簪。
那是女帝第一年住进白家过生日时，白月娥送给她的银簪。
那时候的白月娥年纪还很小，带着府里的下人去街上随便买了一支银簪，没想到女帝竟然到现在还留着这支银簪。
似乎是察觉到白月娥在一直盯着自己，女帝睁开眼，轻声道：“时间过得可真快啊，一眨眼，师父已经离去十几年了。”
“是啊。”
“师父他人很好，一直都当我是白家的人，我在白家的那些年，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，白家的哥哥弟弟们都很照顾我。”女帝顿了下：“是我对不起白家……”
白月娥看向供桌上的灵位，静等女帝继续说下去。
“在皇室的子女中，我父亲最不待见的就是我，对于他来说，我不过是他用来交换权利的工具而已。”
“他想拉拢白家，就将我送去白家习武，其实我对习武并不感兴趣，我喜欢琴棋书画，我觉得那才是女孩子该学习的东西。”
“不过为了讨我父亲开心，我只能努力习武，结果的确如此，等我离开白家回到皇城后，我父亲见我一身的本事在一众兄弟姐妹中出类拔萃，他很开心，当着兄弟姐妹的面把我好一顿夸赞。”
“你知道的，身在王室，不止妃子要争宠，就连子女也要争宠，听见我父亲夸我，我也打心底感觉到高兴，我就趁机向我父亲表明了我喜欢你二哥，想跟他成亲。”
女帝说着说着，嘴角露出幸福的笑容，像是回到了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。
“我父亲当时答应我，说是等过些日子，就把师父召进宫中，和他一起商议我与你二哥的婚事，呵呵……”
女帝的神色忽然暗淡下来，问道：“结果你猜怎么着？”
“晋王李明勇起兵造了反，先帝将你送去了漠北联姻，对吧？”
“对！当时云懿还未出生，其余的姐妹年纪尚小，所以我父亲将我送去了漠北联姻，为了解决我父亲的麻烦，我什么都没说就答应他了。”
“漠北世子达修是个混账，我与他成亲的当晚，他就将我打了个半死，然后将我拖到床上，强行与我圆房。”
“我当初以为是我哪里做的不满意惹到了他，所以第二天的时候，我对他百依百顺，结果换来的仍是一顿毒打。”
“呵呵……后来我才知道，漠北人一项自恃清高，认为他们是天下最优秀的族群，外族女子对他们来说，不过是可以肆意玩虐的玩物罢了。”
“哪怕我是大安的皇室子女，也逃脱不了被当成玩物的命运。”
女帝的眼神变得愤恨起来。
“我写信给我父亲，诉说着我在漠北遭受到的折磨，结果却迟迟收不到回应，从那一刻我知道了，我对皇室的价值已经用尽了，他不会再管我了。”
“实在没办法，我只能写信给你二哥，希望他能来带我远走高飞。”
“当然，我知道你二哥只是拿我当个妹妹，但我知道他有情有义，一定不会对我不管不顾的，就算不能带我走，能来教训一下达修也好。”
“事实如我所料，你二哥的确来了，不过我没想到他来之前会身受重伤，会死在达修的手里。”
女帝闭上双眼，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下。
“你二哥是我李云姬一辈子最爱的男人，他的死，我至今都无法忘怀。”
“达修知道师父的本事，你二哥死后，他害怕了，当时我的脑袋一片空白，没想别的，只想给你二哥报仇，趁着达修吓得手足无措之际，我把他杀了。”
“等反应过来后，看着你二哥和达修的尸体，我也害怕了，我是个没有靠山的人，白家和漠北，哪个我都得罪不起。”
“当时我想过自尽，可当剑刃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，我却迟迟不敢下手，现在想想，还不如当时死了一了百了呢。”
“我怕死，只好趁着军营里混乱之际逃出了漠北，那个时候我已经怀孕七个月了……”
女帝说的，基本上和白月娥了解的相差无几。
但是这些并不是她最感兴趣的，她感兴趣的是女帝离开漠北后发生的事情，她很想知道白家人究竟都是怎么死的。
“后来呢？”
“后来我在逃命的路上遇见了大哥，我把所有的事情全都跟他讲了，大哥听完后并没有责怪我，反倒满眼心疼的跟我说妹妹你受委屈了，哥带你回家。”
女帝忽然泣不成声的哭道：
“我在白家生活了十年，白家人早已把我当成了亲人，哪怕你二哥是因我而死，大哥也没有一句责怪我的话。”
“当时我比谁都想回到那个我住了十年的家，可我知道我回不去了，我杀了达修，漠北人不会放过我，我父亲一定会把我交给漠北人的。”
“漠北人不是人，是畜生！我不想再落到他们手中！”
“我当时只想活命，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，我……我杀了大哥……”
“你知道的，凭我的本事，我奈何不了大哥，是他对我一点防备都没有……从那一刻开始，我知道我再也没有回头路了……”
“我去寻求各方势力的保护，允诺给他们好处，让他们帮我除掉了白家男丁和我的兄弟姐妹，替我扫平一切障碍，帮助我登上了皇位。”
“我刚称帝的时候，不过是傀儡罢了，可能上天可怜我吧，让我机缘巧合下得到了阴阳秘术的至阴篇功法，我将功法修炼至大成，实力突飞猛进。”
“然后，我除掉了当初替我扫平障碍的势力，巩固了自己的地位，代价是我受到了功法的反噬，需要吸食男人的纯阳之气来维持体内的阴阳平衡。”
“玉郎天赋很高，是与我共修阴阳秘术的最佳人选。”
“如果他当初没来京城的话，这些秘密我可能会一直烂在心里，你我姐妹二人会一直和平相处下去。”
“不过现在也挺好的，说出来这些事情，我心里轻松多了。”
女帝站起身，走到白孝忠的灵位前，冲灵位拜了拜。
随后摘下那支插在头发上的银簪，扔在了供桌上。
女帝转过身，看一眼白月娥，迈开腿向着门外走去。
“欠你们白家的，下辈子当牛做马还给你们，早点回去吧，我在皇城等你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