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瞬,他帝冕流珠下的双眸蓦地一暗。
站在那里的女子,一袭玄黑色的长袍,因尺寸多大,露出纤长的脖颈,衣领处也并不是那么严丝合缝;饶是她缠得再紧,依旧松松散散,为她增添几分慵懒之气。
衣袍过长,拖地,显得她身形愈高,亭亭玉立。
刚刚沐浴后的她,如出水芙蓉,皮肤皙白如瓷,微微泛红,宛若春日初茬的那一片刚刚长出的桃花。
她的头发还自然披散着,微微湿润,有水珠挂在她的肌肤上。
整个人冰清玉洁,清冷出尘,在黑色长袍的映衬下,还别有一番沉静的、耐人寻味、不骄不躁的美感。就像是深山里的一块璞玉,静静遗世独立。
陈玉皎许久未听到赢厉的声音,本来颔首的头抬起,就见赢厉那目光正落在她身上。
嫁给战寒征那些年,她经常熬夜处理不少事,有时候还亲手为战寒征点灯缝制衣衫,导致视力并不太好。
隔了这么十几米的距离,她看不清赢厉的眼神,只看到他在看自己。
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衫,也觉得有些不自在,微微皱眉:“这么穿着……是不是很奇怪?让君上见笑了。”
赢厉才似回神,目光并未避忌,反倒久久落在陈玉皎身上:“陈客卿今夜,十分独特。”
他难得夸人,还补充了句:“极有风采。”
陈玉皎蹙了蹙眉,还以为赢帝是在夸赞她今夜的所作所为。
一切看似简单,但的确容不得丝毫闪失。
不过……
她直言:“君上今夜更为风华赫赫。”
她离开听雪宫后,赢厉需去调黑御卫回来,秦宫处处是眼线,稍有不慎提前暴露,宗太保与景由厚都杀不到龙台大殿之前。
时间拿捏不当,五千黑御卫,更是会打草惊蛇。
尤其是那一箭……
赢厉当时所站的角楼,与景由厚至少隔了几百米距离,还是大雨瓢泼,狂风阵阵之际。
能于几百米外准确无误取人性命,普天之下,恐怕仅有赢厉一人能办到!
今夜,所有人都狼狈不堪,伤筋动骨,可赢厉,他还端坐在那里,宛若只是历经一件小事。周身纹丝未乱,衣袍整齐,永远像是一尊无法撼动的上神。
陈玉皎的言辞之间,是发自肺腑的钦佩。
赢厉眸色微暗,看不出他的情绪。
他收开案桌上的竹简,唤她:“陈客卿,过来,坐!”
陈玉皎自然而然走过去,公事公办地在赢帝对面的案桌前席地坐下。
赢厉提起一旁备好的酒壶,问她:“你可知这是何酒?”
陈玉皎目光落过去,那是一个青铜高执壶,上头的盖子打造成立体的龙腾,十分精美。
仔细想了想,她好像见过。
她十一岁那年,赢厉十三岁,在与祖父的运筹合谋下,顺利登临帝位。
那一夜,赢厉便与祖父在这个大殿里,共饮此酒。
当时家里其余人在忙,祖父将她带在身边。她隐约记得,赢厉好像说,是他亲自取赤芝泡酒而成。
赤芝,鲜红色,象征着鲜血的胜利,亦有“赤心之友,赤诚知己”之含义。
寻常情况下,这酒赢厉从不与人同饮,仅与知己。
祖父逝世后,赢厉应当也有许多想庆贺之事,或想饮酒之时。
只是大师兄赢长屹虽为人友善关切,却不插手政治,不与赢厉谈半句政事。
太师赢舟倒喜与赢厉一同运筹帷幄,但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,更不喜饮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