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六国合纵攻华秦,华秦岂能以一国之力抗六国?”
“所以?”陈玉皎微微挑眉。
赢舟目光轻和地看她:“陈客卿,当今诸国以仁义为国政,阿厉本就性情暴戾,你不该再多次怂恿他,更不可置华秦于危机之地。”
“喔?”陈玉皎终于笑了,“所以赢太师是不支持君上天下归、四海一之政策?这些话,你可有同君上讲过?”
赢舟一如既往从容:”此事我自会与阿厉谈,只是还望陈客卿勿再一再怂恿。
且我也是为陈客卿好。陈客卿你只是区区一介女子,与长屹君相濡以沫、白头偕老不好吗?
你可知这世间有多少人、做梦亦盼着能得一心爱之人,平平淡淡,长相厮守?”
他向来深邃不让人琢磨的嗓音里,难得有了情绪的起伏,但是很快,又恢复平静,只剩下公事公办的认真、提醒:
“一旦让六国知晓,是你在其中怂恿阿厉一统天下,六国多少英雄豪杰,谁会放过你?你一个孤身女子,又如何能应付得了泱泱六国、泱泱天下?”
赢舟嗓音清远如雾,又腾起一丝诚挚:“陈客卿,我实不忍你此等人才,将来举步维艰。
就与阿厉先好好发展国政、改变华秦诸多国内局势,可好?”
陈玉皎端起桌上的茶水润了润唇,“赢太师口口声声说得好听,可你的真实目的,不就是不想看赢帝一统天下,不想他灭了你的母国吗?”
赢舟眼色微变,但也仅仅只是片刻,便迎上她的视线:“陈姑娘,人人皆有自己之家园、国度,华秦亦有。为何我们华秦非要去行破坏之策?
七国,亦可和睦相处!”
“到底能不能和睦相处,赢太师,你所看史学书册比我还多,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?”陈玉皎反问他。
赢舟被问得一滞,却依旧直视她的眼睛:“我言之能,也能令其能。”
陈玉皎轻轻笑了声,在深宫之中长大的赢舟,原来想得这般天真?
不,凭借他的智谋,或许是他有十足的把握,可以说服七国君主。可其中最难说服的,就是赢厉。
陈玉皎言:“不论太师如何想,想行何方策,但我是华秦之人,亦是华秦之臣。
我只拥护君王的决策,君王想做什么,我便做什么。”
当然,更深层次的原因,是她也清楚,若七国一直这么分裂下去,即便是几千年后,也会是无止境的战争、争夺。
化零为整,建立一个统一而强大的国度,远胜当下的征战不休!
赢舟又慢条斯理倒了杯茶,将那茶杯放在木桌中央的流水之上。
“陈客卿之为人,吾十分钦佩。只是你可知、做孤臣者,向来——不得善终。”
孤臣便是一心为帝王效命之人,为了帝王不惜得罪全朝堂、全天下。
帝王用其时,可为其做靠山;不用时,便是一枚弃子,孤立无援!
在赢舟说那句话时,他放在茶桌流水里那个小小的玉杯,不断被水流所冲击。
最后“不得善终”几个字落地,“哒”的一声,那孤零零的玉杯顷刻间被水流冲倒,又顺着木头间仿造的溪流沟壑,被冲落在下方的石头器皿中,发出“啪啦”的刺耳声响,碎裂成碎片。
伴随着玉杯碎,赢舟看她的眼神之中,也弥漫出一抹深山冰凌般的寒意。
他在警告她,孤臣,太过执着,不留后路,将不得善终!
陈玉皎却并未被震慑,反倒直视赢舟的眼睛:“我真为赢帝觉得可惜。可惜他待你至亲,处处心疼你,包容你,到最后……”
这整个赢宫之中,几年来的朝堂之乱,赢厉身边,真的无一人懂他、理解他。
哪怕是这位太师赢舟,一直与赢厉分担国政,恐怕也仅仅限于华秦境内的国政。
赢厉想谈一统之策时,只怕无一人能与之言。
“赢太师,赢帝自幼在盛赵国为质,见了太多你我见不到之事。无需我怂恿,他早已敲定他心中的国策。
我好心劝你一句,若不想与赢帝越走越远,尽早说服你自己,乃至你的母妃,及你母妃身后的盛赵。
天下统,四海一,迟早而已!”
陈玉皎清清楚楚扬出话后,起身告辞离开。
至于多国的针对?害怕?
她并不在意。
害得赢太傅等人流放,宗太保残废,乃至南楚那边的秘密筹谋,以及无数暗中力量,早已私下将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。
如今,又多一个太师赢舟。
多一个人,有何惧呢?
但行认定之事,莫问吉凶!
陈玉皎离开听雪宫后,非但没有安份,反而朝着龙台后殿的方向而去。
她想、与赢厉好好聊一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