赢姓宗室今夜气得定睡不着。
秦阳太后更是会彻夜难眠,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,娶她不喜欢的女人。
甚至之前那么多人打着为赢帝好的名号,逼得赢厉连自己的兄长都救不了。
可今日,他们用尽办法也再阻拦不了这场大婚。
七天了。
赢厉和陈玉皎,终于振作几分,有勇气去看看赢长屹。
夜里的秦岭昆仑山脉宛若一个巨人,高高耸立在中原大地之上,巍峨,雄伟,稳重,沉和,无声无息静静守护着整个华秦。
七天之前,赢长屹的骨灰就由赢厉一人,亲自站在这片秦岭之巅,撒向整座山脉。
明明赢长屹是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大皇子,集华秦、南楚两国之宠爱于一身。
可他死后,沦为奸佞,连丧礼也不得办。
连孤坟石碑也无一处。
若被人瞧出端倪,退去的那些起义军,更会变本加厉卷土重来,誓死为赢长屹讨回公道。
他所有的骨灰,就那么与整座秦岭山脉,恍然沦为一体。
秦岭之巅。
陈玉皎与赢厉顺着石道登山而来,就看到一块巨石旁,荆毅单手抱着酒坛子,早已晕睡在一旁,烂醉如泥。
没有坟墓,但此地是赢长屹葬身之地。
荆毅将那巨石看作无字石碑,就在旁边搭了个树蓬。
是他害死长屹君,但凡那夜他通禀李太仆等人,他们聪慧,定会猜得出赢长屹的想法,可他……
他将世世代代在此,守这无形之墓!
而夜色里,还有两抹身影,跪在那崖壁边。
是傅骁寒带着裹得厚厚的朵儿,傅骁寒手里,还抱着个刚出生几天的婴儿。
他将一杯酒倒在地上,双眼通红。
长屹君那日对他言,“傅将军定会平安归家。”
傅骁寒到后来才知,为何长屹君可以那么笃定。
长屹君,恐怕早已做好了死一人而救天下之打算……
傅骁寒大男人的声线难得的颤抖:“长屹君,朵儿分娩了,母子平安。”
“长屹君……你还说要来参加孩子的满月宴,你向来正人君子……竟也会食言吗?”
“长屹君,你看,你所赠之玉片,我已做成吊坠,永挂于凛儿之身。”
“他叫傅凛,正义凛然的凛。”
“天下人都骂你奸佞,但我傅家会永远记得,您是身正屹然、长屹君!”
傅骁寒还把婴儿竖着抱起来,对他道:“凛儿,长大以后,你要成为一个像长屹君一样的人。
他不是奸佞伪君,他是世间最伟大、最光明、最顶天立地、宛若泰山之君子!”
“我傅家,要永远传承长屹君之风骨,舍我,护天下!”
人死了,可他们会永永远远记得,在心里记得!
傅骁寒给朵儿、傅凛讲了许多长屹君的事,讲了很久很久,才一手抱着孩子,一手牵着朵儿下山。
一边是万丈悬崖,骨灰无痕。
一边是一家三口,得以团聚、平安。
一场战役的结束,有无数这样的家庭团圆,也有人死去。
世间,总有人牺牲,总有人顶起一片天。
陈玉皎在暗中看着,心脏闷闷得疼。
大师兄自小身在那样的处境,从未想过皇权。
大师兄所想的,也是粗茶淡饭、一家三口、三餐四季啊。
可他注定得不到这样看似简单的幸福,所以成全了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家庭。
似乎他的死亡,成了另一种活着。
“来。”
身旁的赢厉忽然朝着她伸出大手。
陈玉皎垂眸,就看到递到跟前的那只大掌,刚劲有力而粗砺、宽厚。
她身躯微微僵住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