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得好好休息几日。远山累倒了,别你也累倒了。”夫人说。
颜今薏耳边,一直都是盛远山的话。
他说,我会乖,珠珠儿。
她心口一阵阵闷疼。似一只遍体鳞伤的猛兽,小心翼翼收起他的獠牙与利爪,轻轻舔了她一口。
她应该绝不再和盛远山见面。
可景闻赫失踪了,颜今薏和盛远山都在守护地盘,他们俩又不能疏远,叫旁人有了可趁之机。
她被拉扯着,疼得很剧烈。
盛远山休息了三天,人清减了几分。
他的病好了。
“珠珠儿的药真苦,但效果也真好,我前半夜就出了一身大汗。”盛远山说。
夫人看着他恢复了健康,又说他:“在休息几日吧。”
“驻地有些人事变动,我没时间休息。连木生被提拔了。”盛远山告诉夫人,“是团长。”
“很不错。”夫人笑道,“他熬出头了。”
又说,“督军不想把女儿嫁给他,到底没亏待他。”
“督军考虑也对。”盛远山说,“沾亲带故的军队,很容易滋生腐败。”
夫人点点头。
颜今薏坐在旁边听着。
盛远山又看向她:“多谢你的药,珠珠儿。改日买礼物谢你。”
“舅舅送了我很多礼物,不需要额外再送。别跟我见外。”颜今薏道。
盛远山:“我们是一家人,不应见外。”
他又去忙了。
颜今薏舒了口气。
连木生升官的消息,景佳彤过几日才知道。
督军身边的副官长,换了人,是之前连木生的副手。
“……阿爸说了何时让我和他订婚吗?”景佳彤问夫人。
夫人如实告诉她:“你两个姑父的例子在前,你阿爸不想女婿到军中当差。连木生如果娶了你,他就得离开军伍。”
景佳彤微愣。
继而她摆摆手:“那不用。他做了十几年,现在的官位是他应得的。”
她眼神黯淡了几分。
景佳彤似乎习惯了“得不到想要的”,沉默着静静失望,没闹脾气。
“你想找个可靠的人,还是能寻到的。”夫人说,“你不用着急搬回去,就在这里住着。”
景佳彤点点头。
“我替你物色几个人。”夫人又道,“你可信我的眼光?”
“信。”她道。
夫人见她蔫蔫的,也没再说什么了。
景佳彤漠然吃饭,一句话也没再多说。
颜今薏看着她,也沉默。
吃了饭,颜今薏主动对景佳彤说:“去你的院子看看。”
景佳彤没拒绝。
她的小院子很别致,有点像颜今薏住的松香院。不是新派的小楼,但为了采光好,窗户上换了新的五彩玻璃。
阴天,室内开了灯,又放了暖炉,暖炉上烤着两只桔子,方芬幽静。
“……我早上在这里面埋了个山芋。姐你吃山芋吗?”景佳彤问她。
颜今薏收回打量她屋子的视线,摇摇头:“我刚刚吃饱了,不饿。”
景佳彤不让她做沙发,搬了小锦杌,和她围着暖炉坐下,又在盖子上重新放个小桔子。
“你是不是很失望?”颜今薏问她。
景佳彤:“谈不上。”
“佳彤,我有些话不知能否对你讲。”颜今薏斟酌再三。
“你说,我不会和你生气的。”
“其实我看得出来,你挺失望。”颜今薏道。
景佳彤叹了口气,用手捂暖炉上的桔子:“有点吧。”
“但你真正失望的原因,不是嫁不成连团座,而是没办法逃离家庭。”颜今薏说。
景佳彤怔了下。
“假如副官长换个人,嫁不成他,你同样会失望,只要这个人稍微平头正脸不讨嫌。”颜今薏说。
景佳彤想了想,点头:“你说得对。我不太了解副官长,看他顺眼。”
“佳彤,我在娘家处境和你一样糟糕。尤其是我祖父去世后,我格外迷茫,就像你离家出走时候那样,破罐子破摔。
后来继母让我嫁姜齐耀。我不喜欢他,甚至不认识他。我没有反对。我想的是从娘家脱离出来。可结果呢?”颜今薏说着,语气低沉。
景佳彤:“他们对你很不好,这个我知道。”
“外人并不晓得我吃了多少苦。”颜今薏说,“我们脱离苦海的办法,不是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。若把婚姻当救赎,它就是第二个深坑,可能会让你血肉模糊、惨不忍睹。
很多人不幸。你贵为督军府千金,他们对你的婚姻如儿戏,我知你也不幸。
但是佳彤,你如果立不起来,连木生不是你的救命稻草,他可能也是下一个勒住你脖子的绳索。”
景佳彤怔怔听着。
良久,她的眼泪,一颗颗滴落在暖炉的铜皮盖子上。
“我不知前途在何方。”她说。
“你想出国留学吗?”颜今薏问她,“随便学点什么。”
“我想学西医。”景佳彤说,“你就很厉害,我也想跟你一样。”
“也许你可以先把英文学起来。等你能懂得一些英文,就跟督军提,你想出国学西医。”颜今薏说。
“好。”景佳彤点头。
她抬起湿漉漉的眼,看向颜今薏,“没人跟我说过这些,多谢你。”
颜今薏摸了摸她头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