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但有时,我又无法否认我娘的话。”
虞笑笑话锋一转,“她说,女儿家择一好夫婿,便可为自己改命,生个好孩子,便可为家族争光——这便是她的人生。”
若是否认叶柔娴的话,等于否认了娘的人生,否认了她过去数十年的一切。
虞笑笑每次想要开口,可话到了嘴边,脑海中就不由得浮现出过往一幕幕。
她年幼时病弱,半夜醒来数次,咳嗽不断,为了照顾她,与她同睡的娘亲随之醒来,喂她服用温水,为她轻拍脊背,唱着温柔的摇篮曲,哄她入睡。
早慧的她,不愿娘亲劳累,有时因不适醒来,捂着嘴咳嗽,娘亲也会因为细微的动作惊醒,悉心照顾她,还会因她的懂事而落泪。
她跨越千万里,叩响无量宗大门,虞家人慌忙赶来,虞耀几人对白薇道人敢怒不敢言,对她满眼写着愤怒与失望,唯有娘亲——
眼中写满了心疼。
她要留在无量宗修行,虞家人离开,临行之际,娘亲偷偷跑来找她。
“若知你宁偷跑出来,独自来这无量宗,我当初就不该那般反对你,幸好路上并未出什么事。”
娘亲抱着她哭,没有丝毫抱怨,只有自省与心疼:“我的笑笑,你本就瘦弱,怎又变小了?”
虞家恼她不入合欢宗,唯有叶柔娴心疼她瘦了。
每次她归家,虞耀与旁人找她要这要那,叶柔娴却从未开过口。
叶柔娴说,娘不要那些,娘只要你平安。
虞笑笑可以顶撞虞耀,可面对叶柔娴,她却半句重话都说不出。
“可我也不想成婚。”
虞笑笑嘴里发苦,别的事她可以顺从家人,唯有此事,她半步不能让。
纪清昼看着她,“师姐打算如何?”
虞笑笑轻叹一声:“不如何,只能推脱,在家待几日便走,往后尽量少回来,直至她们死心。”
“师妹。”
虞笑笑犹豫了一下,露出惭愧之色,“可否给我有益练气期修士修炼的灵丹?我爹接了别人的灵丹,这人情是欠下了,若是不还,我心不安。”
纪清昼道:“据我所知,师尊一向不赞成给你家里人这类灵丹。”
以虞家人对虞笑笑的剥削,若虞笑笑有能帮虞耀突破的灵丹,虞耀怎会不找女儿要,而是接外人给的恩惠?
其中是有白薇道人的手笔。
修炼一途,靠锤炼自身突破才是正道,丹药虽有益修行,可只凭丹药强行突破,却会埋下丹毒隐患。
白薇道人早早看出虞家人心思不正,若是心境跟不上修炼,迟早出事,所以从不给虞笑笑这类灵丹。
再加上此种丹药难得,外头常有假货,虞家人也不敢乱买。
早些年,虞耀从虞笑笑那儿拿了灵石,禁不住诱惑,偷偷买了些灵丹,帮助自己突破。
结果是从练气初期突破到中期,却遭丹毒祸害了身体,突破时还招来心魔,死里逃生,境界就此停滞不前,甚至有倒退的趋势,再也不敢乱来。
虞笑笑怎么都没想到,虞耀当初吃了那么大一个亏,如今为了突破,竟又借助外力。
她叹道:“放心,我不会让我父亲经手那药,我会亲自将药给对方。”
纪清昼闻言,也不再多说,从天青雨霖镯里拿出一瓶灵丹,放到桌上。
这时,有侍者通报,虞耀准备的洗尘宴好了。
虞笑笑收起灵丹,才让人将菜端上来。
两人是修士,虞家准备的自然是灵米灵肉。
可闹了这一通,虞笑笑也没心情吃,纪清昼更喜欢自己做的,只礼貌地动了动筷子,便与虞笑笑闲聊打发时间。
再晚些时候,虞家侍者过来撤掉饭菜,请纪清昼去给客人单独准备的院子休息。
纪清昼看了眼虞笑笑,师姐大概也想一个人静一静,便随着侍者离开,又不忘叮嘱虞笑笑,若是有事,记得给她发闻讯玉令。
虞笑笑点头应了。
客人的院落,与后宅女眷的院子比较远,侍者领着纪清昼走了一会儿才到那清幽小院。
左右无事,纪清昼干脆打坐修炼。
她有今日,并非只靠天赋,更多的是勤勉不懈。
第二日一早,纪清昼从打坐中回神,闻讯玉令上留有虞笑笑早些时候发来的信息,说她去找叶柔娴,问问那位给虞耀灵丹的修士在哪,打算去送药,可能晚些才回来。
她又叮嘱纪清昼先待在虞家,若想出门,等她回来一起。
这毕竟是合欢宗的地界,虞家虽是守旧派,保留了许多年前的旧习,可此地更多人举止开放,虞笑笑担心小师妹被不好的人缠上骗了。
纪清昼回了一句“知道”,让虞笑笑隔段时间给她发一次消息,便又去打坐了。
一个时辰后。
纪清昼睁开眼,拿起闻讯玉令。
虞笑笑并无回应。
纪清昼沉默地收起闻讯玉令,走出院子。
院外有侍者守候,见她出来,迎上前道:“客人可有什么吩咐?”
“我想见一见城主夫人。”
纪清昼道:“我乃炼丹师,精通药理,师姐特地叮嘱我,让我为她娘准备一些温养身体的灵丹,灵丹价值不菲,不好经旁人手,我得亲手交给她。”
侍者闻言,便道:“客人稍等,小人去问您传话。”
纪清昼笑着点头:“好。”
侍者转身离去,很快消失在纪清昼的视野中。
他在城主府内拐了几个弯,却并非前往后宅,而是到大厨房要了些花生,边剥边与熟识的下人闲聊,根本没有去找叶柔娴的意思。
叶柔娴本就不在府中,他去找了也没用。
在这儿消磨会时间,再回去敷衍大小姐的师妹吧。
他正想着,随手将一颗花生扔进嘴里。
可好巧不巧,那花生竟然像有一股力推动,直接射进了他的气管!
“咳咳咳——呃呃!”
侍者当场被呛到,很快脸涨得通红。
“这是怎么了?”
旁边几人吓坏了,想要帮他把花生拍出来,可怎么做都没有用。
侍者“扑通”一声倒地,脸色由红变紫,只觉再这样下去,自己会被憋死!
就在这时,视线中出现一双白色锻靴。
“原来城主夫人在厨房吗?”
一道淡淡女声随之落入侍者耳中。
宛如阎王催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