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奇怪了。
他应该第一时间否认才对啊。
柳扶弱脑海中下意识浮现这个念头。
她又一愣——
自己,为何会如此笃定?
弄得她好像很了解洛非衣似的。
柳扶弱猛然发现,自己总会对洛非衣,产生“你不应这样做,你该那般行动”的想法。
就好像……
她将另一个人的言行举止,强行套在了洛非衣身上。
莫名其妙……自己实在是莫名其妙!
“她是救下这些孩子的人。”
就在柳扶弱大脑有些混乱之际,男人的声音,宛如一只温暖的手,落下安抚她焦躁的情绪。
柳扶弱 ,看向洛非衣。
背对众人,方才总一脸淡淡的洛非衣,在看向她时,面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笑意。
那双深邃墨瞳凝望着她,好似天地间只能看见她一人。
是那样专注又深情,令人忍不住沉溺进其中。
洛非衣认真地说:“是她救了你们的孩子。”
“扑通。”
又一次,柳扶弱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。
先前纷乱焦躁的思绪,在这瞬间被她驱逐出脑海,余下的只有安心。
自己……错怪了他啊。
他明明会如此严肃地向众人解释误会。
刚才不说,应该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吧?
柳扶弱脑海中为洛非衣的行为,找到了合适的解释,心中的委屈顿时没了大半。
“原、原来是这样?”
刚才还对洛非衣千恩万谢的镇长,听见他这么说,不由得混乱起来。
真要是那女子修士救了孩子,我先前感谢你的时候,你怎么都应了?
到底是谁救了孩子啊?
也不说清楚点。
镇长心里犯起了嘀咕,又不敢在实力强大的仙人面前表露半分,只上前向柳扶弱表达感谢。
柳扶弱抬手,对他做出噤声的手势,又道:“孩子们今天受了惊吓,不要再喧哗,安静带她们回家吧。”
镇长嘴都张了一半,听到这话赶紧闭上,压低了声音:“是,仙人。”
柳扶弱将怀中小女孩,递给一旁眼巴巴看了许久的妇人。
妇人抱着孩子,小声对她说谢谢。
摸着怀中女孩柔软的面颊,妇人视线模糊,泪珠一颗颗往下掉,她低声轻唤:“囡囡,我的囡囡呀……”
柳扶弱语气柔和:“她们受了惊吓,明日醒来,怕是也难受,你们熬一些安神的药,喂她们服下。”
想了想,柳扶弱又道:“我待会去附近的大城,购置些安神灵丹,明日为你们送来,那个效果更好。”
妇人闻言,愈发感激:“仙人——”
她就要跪下磕头,被柳扶弱拦住。
“感谢的话,我已经听过了,先带孩子回家休息吧。”
柳扶弱摆摆手,大大咧咧并不在意,让之后的人赶紧抱回自家孩子。
她赶时间去大城买灵丹。
见她如此,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,尽管没有像先前对洛非衣那样,高呼着仙人大恩大德。
可她们眼中的敬重,却是比先前更甚。
待到这些人领走了自家孩子,柳扶弱与洛非衣婉拒了镇长邀请接风洗尘的感谢宴,乘坐莲叶离开。
莲叶升空,柳扶弱俯瞰下方那些抱着孩子,哭成一团的凡人们,心脏都被一种满足的幸福感填满了。
洛非衣坐在她对面,将眼前景象尽收眼底。
女子坐在莲叶边,半边身子探出,俯瞰下方人间百态。
隐隐约约的凡家灯火,与清冷月光交相辉映,落在女子精致的侧脸。
微风拂过,女子长发微扬,露出她不自觉浮现的柔和笑脸。
这温柔似水的模样,与洛非衣脑海中另一人的影子重叠,他喃喃:“师姐……”
“嗯?”
柳扶弱还在看下方一家团聚的美景,隐约听见洛非衣在说话,下意识看向男人,“你刚才跟我说话了吗?”
洛非衣仿佛被人从回忆中一把推出。
他心脏猛地一跳,立刻压下了那不适感,对柳扶弱露出一个关切的笑。
洛非衣转移话题:“我在问你,身体如何了?先前与魔修交战,我瞧你好似重伤了,现在……已经没事了吗?”
听到这话,柳扶弱刚要说,她没事。
然而,一些记忆浮上脑海。
“咔嚓!咔嚓!咔嚓!咔嚓——”
清脆的骨裂声,顺着她的骨肉,传入她的脑海。
痛觉与听觉令她身心备受煎熬,疼到惨叫。
那是,魔修折断她双手双脚的折磨。
柳扶弱瞳孔一缩。
她终于意识到一件非常违和,却又被她一直忽略的事——
她半梦半醒间,最后的记忆,是魔修打断了她的四肢,将她打成重伤!
可从她睁开眼,暴怒之下把魔修打爆,直至现在……
她,哪有四肢被打断的样子?
又哪有重伤的样子?
那些记忆,对比现实,仿佛断开了一样。
中间缺少了什么关键的东西。
可她却想不起来。
甚至不仔细回忆、对比,都没有察觉异样!
“你怎么了?脸色如此难看……是身体不舒服吗?”
洛非衣被她吓到,上前想要查看她的情况。
“不是……”
柳扶弱挡了一下他的手,想要解释。
忽然,柳扶弱眼角余光,瞥到了自己还残留血迹的右手掌心。
她愣了愣,将手放到眼前。
血污之下,她的手上,似乎有什么东西……
柳扶弱左手掐诀,一股清水冲掉了她右手上的血污。
那是——
一枝花。
墨色深浓,仿佛承载岁月的枝干上,一朵白色小花在枝杈上悄悄冒头,生机勃勃。
这一枝花从她的掌心食指下方,斜斜穿插没入她的袖口中。
仿佛她曾将一枝花握在手中。
如今,那一枝花没入了她的体内,成了她的一部分。
柳扶弱看到掌心中的花纹,目光怔怔,久久不语。
“你这是……文身吗?”
洛非衣也看到了她掌心中的花纹,眉头不禁一皱。
好长好显眼的文身,实在是太碍眼,不体面。
哪有女人家,在身上弄这些的?
师姐从来不会做这种事。
“我……”
柳扶弱张了张口。
不知何时,她的声音哑了:“我不知道。”
洛非衣一愣:“你不知道?莫非是那魔修干的?”
他的语气中,藏着一丝庆幸:“那就洗掉吧,需要我帮忙吧?”
“不要!”
柳扶弱的声音陡然拔高,“我不要洗掉它!”
先前对洛非衣怯怯又阳光的她,此刻的表情不自觉浮现排斥。
洛非衣被她这尖锐的模样吓了一跳,淡漠的脸上,浮起些许不悦,他沉声:“我只是想帮你,柳姑娘,你这是怎么了?你……不觉得你现在有些不对劲吗?”
“我……”
柳扶弱深吸一口气,她也觉得她很不对劲。
但——
望着掌心中那一枝花,柳扶弱只觉心口沉甸甸,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。
无数感情被堵在了那儿。
上不去,下不来。
只是死死压着她,无比难受。
洛非衣的声音落入她耳中:“或许这文身有问题,柳姑娘,为了你的安全着想,还是将文身洗掉比较好。”
“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柳扶弱只是望着掌心中的花。
先前,洛非衣在时,哪怕不说话,她也忍不住去偷看。
说话时,更会正大光明的看。
可现在,哪怕洛非衣关心她,对她说话。
柳扶弱也只顾着看手中这莫名其妙出现的花纹。
她的视线逐渐模糊:“我不知道它有没有问题。”
“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了问题。”
“但……”
“我不要洗掉它。”
“我不想洗掉它。”
我想要它,留在我的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