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封抬头看着城墙上的孙权,他手中摸着长弓利箭,嘴上却说道:
“孙权,你命人偷袭荆州害我父亲之时,可曾想到会有今日?”
此时此刻,面对刘封义正辞严的指责,孙权面上尽是颓废之色。
“臣错信奸佞,铸成大错!实非真心也!臣自荆州战后,悔恨难当,一日不曾安睡。臣心知大错,不知如何才能抚平陛下之痛,只求陛下看在国太香香的份上,能饶臣一次……”
孙权口中称“臣”,泪眼朦胧,满脸都是悔恨之色。
刘封点点头:“既如此,汝便下城请降。以示诚心!”
“陛下,臣……臣请陛下下诏赦免,否则……否则断不敢下城也!”
果然,鼠辈没那么好骗。
刘封冷冷一笑,左手拇指和无名指小指握住长弓,食指中指夹着那支利箭,利箭的箭头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。
“汝便面向长安子午谷方向起誓谢罪,以忏悔当初所为!那是我父亲中箭的地方。”
孙权听出了刘封似乎有饶过他的意味。
心道发个誓而已,也没什么,然而就在他转头面向子午谷的一瞬间,刘封立刻掣出宝雕弓,拉出长箭。
刘封动作快得匪夷所思,快得很多人都来不及反应。
“嗖!”
这一箭如闪电一般射向孙权,但还是有一个人做出了反应。
正是护卫在孙权身旁的朱桓。
他本就时刻注意着刘封,防备着刘封会不会突施冷箭。
故而,在刘封掣出宝雕弓的同时,他大叫一声,举着盾牌已经冲了上去。
孙权惊慌失措!
“啪!”
这一箭穿透了盾牌,木削四溅,又穿透了朱桓的胳膊,孙权下意识的一躲!
“呲……”
一股凛冽的疾风划过他的脸颊,使他的头不受控制的一歪。
接着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。
那东西血糊糊的,似乎很有弹性,掉在地上还弹了一下。
“嘣!”
长箭牢牢的定在城墙的石头上,没入箭头,箭尾嗡嗡作响。
孙权趴伏在地上,完全躲在石墙之后,浑身颤抖着一动也不敢动。
而就在这时,一股痛感从左耳耳根处袭来,他下意识的一捂,只觉得黏糊糊,空落落。
张开手,手掌中竟是满手的鲜血。
“哎呀……”
再看地上,刚才掉下来的东西竟是一只血淋淋的人耳!
孙权立刻明白了,刘封的这一箭,射掉了自己的左耳。
“惜哉吾耳,惜哉吾耳……”想到今后只能以独耳示人,再无威严庄重,他心痛不已。
却也为险中求生而感到幸运。
此时,城头大乱!
刘封知这一箭射到了孙权,但肯定没射死,若非箭头留在其身上,也没把握能毒死孙权。
但这一下,足够杀灭东吴守军最后的勇气!
刘封收起弓,拔出宝剑,向前一指,冷冷道了一声:“攻城!!”
号角昂昂,战鼓轰鸣!
无数兵卒咆哮扛着云梯冲向王城城楼。
而就在这时,忽闻一声凄厉的女声传来:“封儿!”
这声音很熟悉。
刘封一怔,抬头望去,便见一老妇人扑在城楼之上。
她梳着整齐的发髻,身着白衣,神色戚然而绝望。
此人不是别人,正是香香的生母,吴国太。
刘封立刻一挥手,旁边军士令旗摆动,战鼓号角尽歇,止住了冲杀之势。
此时此刻,刘封神色冷然,心中却微微一痛。
他虽对东吴鼠辈多无好感,但对吴国太还是不一样的。
回想当年的归宁之礼,他和香香就住在国太的府中,弹琴作诗,哄国太开心。
他当时的确是抱着应酬的心态,目的在于利用吴国太为自己留条后路。
然而,当他故意求着凌统放自己归乡而不得的时候,吴国太出现了。
老夫人泣泪横飞的为自己据理力争,拼死相护。
当时他心中很暖,很感动,但并未觉得什么。
但多年来,时常回忆起这个场面,就越感觉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。
他原本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感觉。
但自从刘备去世后,他明白了。
这是一种亲情。
纯粹的亲情。
一种生在乱世,在尔虞我诈,勾心斗角的斗争中,那弥足珍贵的亲情。
所以,当香香请求他放过母亲的时候,他并未多想就答应了。
又或者,即便香香不说,他也不会伤害吴国太。
而现在,他九死一生来到此地,就为报父仇。
吴国太此时出现为了什么?
不用说也都明白。
吴国太可能让他改变心意?
不可能的!
他为报父仇的决心比山高,比海深,山高路远拦不住,千军万马也挡不住。
怎会被一个女人阻止?
他冷然看着吴国太:“国太,别来无恙啊!”
吴国太含着泪花:“封儿啊,你如今当了皇帝,便连一声外姑都不愿意叫了吗?”
刘封咬咬牙,为了父亲,他的心必须狠下来:
“国太,今日朕只报父仇,诛杀孙权,无干他人。此地危险,还请国太找个安全的地方。回头朕自会接国太去成都养老!”
吴国太听闻此言,抿着嘴,泪水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。
她上前行了一礼:
“陛下……贫妇知道,吾儿孙权已犯不可饶恕之罪,贫妇心亦恨之。于天道于人道,其都罪该万死。倘若他是吾亲儿,不需陛下,吾便亲斩此不孝儿,为玄德公偿命。然……”
吴国太泪水哗哗流下:“他毕竟是贫妇胞姐在世唯一的儿子了,贫妇求你,看在香香的面上,留他一条性命吧!贫妇在此,给陛下磕头了!”
说着,吴国太跪下来,有城墙挡着,看不到她磕头的样子。
可孙权看见了,那可是“邦邦邦”的真磕,他捂着自己的自己的耳朵,命人去将吴国太扶起来。
而等她再起身,吴国太的额头已尽是鲜血。
见吴国太如此,刘封心如刀割,一声“外姑”脱口而出,却又立刻止住。
他泪水含在眼眶中,堪堪忍住,咬着牙道:
“身为人子,父仇岂能不报!国太不要再求,孙权之头,吾今日誓夺之!”
吴国太泪流满面,却露出欣慰的笑意:“封儿啊,你到底叫我外姑了啊……”
刘封难过不语。
“封儿啊,你是个好孩子。外姑知道你委屈,知道你为父报仇心切,更知道你有无尽的怒火无从发泄。你失去了父亲,失去了你最敬爱的人。想杀权儿,天经地义,就算你想屠我江东,也是人之常情,但外姑还是想求你,放过我江东百姓。至于杀父之仇,外姑不也让你委屈。权儿杀你父,今日,便以其母之命……赔之!”
说着,吴国太忽然从袖口中拔出一把利刃,抵在自己的脖子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