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吴国太以利刃抵住自己咽喉,孙权大惊,忙命人去夺其利刃。
可吴国太早有准备,她一扭身子,大叫一声:“谁敢上前,我立死于此!”
众人皆不敢上前。
吴国太又道:“尔等皆退五步之外!”
“母亲……”孙权忍痛用手帕捂着左耳跪地,鲜血从指缝流出。
“快!”吴国太利刃逼喉,刀刃也已经渗出血来。
众人赶紧退到五步外。
孙权含泪问:“母亲,何故如此啊!”
吴国太一脸的恨铁不成钢:“我为玄德公偿命!为你犯下的错误伏罪也!”
“这……”孙权面露羞愧和痛苦之色。
他明白,吴国太若真因此而死,他即便活下来了,也必被江东百姓骂成筛子。
然而相比被骂成筛子,终究留下一条命在。
母亲在救他,用自己的命救他。
孙权明白,刘封岂能不明白?
他纵然不希望吴国太死,又怎会因此停下复仇的脚步?
他沉默片刻,忽然冷笑一声,拔出宝剑,剑指孙权!
“外姑,你可知,封儿为何不屠江东?”
吴国太心中猛的一凉,回头看向刘封。
“封儿你……”
如此敏感的问题抛出来,吴国太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。
“外姑,你可知道,封儿父仇仇深似海,就因有外姑在此,封儿尚念一丝亲情,故而我不愿拿江东百姓泄愤!倘若外姑身死,封儿便再无顾忌,便将江东百姓老幼无计,皆与我父陪葬!”
说着,将宝剑向下一挥!
坚决的态度让吴国太的心咯噔一下。
没人会怀疑刘封的能力做不到这一切,也没人怀疑刘封没有充足的理由做到这一切!
为父报仇,愤而屠城,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,甚至有些符合当代的主流价值观。
城墙内高官武将,兵卒百姓都听到了刘封的话,很多人都噤若寒蝉,抖若筛糠。
他们都看向孙权,也都看向了吴国太。
因为现在他们的身家性命不是掌握在刘封的手里,而是掌握在吴国太的手里。
吴国太舍命保孙权,江东生灵涂炭,吴国太保自己,江东和孙家皆有活路。
你若是吴国太,你又当如何?
吴国太看了看孙权,又看了看刘封:
“封儿啊,真不能通融了吗?”
刘封冷然道:“当然可以通融!有外姑你的一句话,待我杀孙权之后,自扶孙绍为家主,许其爵位,保其荣华,无需担心外姑胞姐无后!香香心念外姑,等着封儿带您回去,共享天伦。倘若外姑执意要为孙权抵命,刘封便不会再顾忌,孙家男女老幼一个都不能活。”
这话一出口,吴国太登时傻住。
刘封把一个人的命和全族的生死存亡摆在她的面前,让她选择。
她看着孙权,心底一凉。
而这时,沙摩柯又来了一次自黑,他哈哈大笑:“久闻江东孙文台,孙伯符,孙叔弼皆英勇善战,光明磊落的英雄豪杰,怎么到了孙仲谋这里,就变得如鼠辈不堪!我看你不是老孙家的人,是我沙摩柯的后代!”
本来,孙权治理江东颇有成就,但就是领兵作战太拉胯,成为世人笑柄。
战斗力不行,长得也不像,又没那么光明磊落,有人就开玩笑,这孙权到底是不是老孙家的种。
沙摩柯不惜自降身价,两次以血统揶揄孙权,成了压垮江东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孙权含泪羞怒:“汝信口雌黄……”
然而,他举目四望,众人皆窃窃私语,指指点点。
终于有人喊道:
“非孙家血脉,害我江东如此!”
“国太勿信此人,此人乃蛮族之后,非孙家后人!”
“孙权害我江东如此,非我江东豪杰,此人死有余辜!”
“拥赞大公子杀死孙权!”
“交出孙权,换江东安宁!”
……
刚开始只有一两个人声讨,渐渐的,变成了好多人的声讨。
生死存亡之际,谁不愿能有一条生路,谁又愿意与这样的君主陪葬?
孙权一哆嗦,看着国太无能为力的样子,又看着刘封决然无情的样子,再看着满朝文武置身事外的样子。
他颓然坐地,心灰意冷。
恍惚间,他神回赤壁之战之前的那一天。
那时他斩下虎头案台,凛然道:“有再敢言降曹者,与此案同!”
遂将自己的佩剑递给周瑜。
那一刻,他看到了周瑜忠勇和无畏的眼神,更看到了周瑜抗曹必胜的决心!
他甚至想,世间最忠勇,最儒雅,最完美的将帅便是我家周公瑾吧。
闭上眼,眼前又浮现出鲁子敬的样子。
他本想结交这位士族豪侠,便与他抵足而眠。
就是那天夜里,鲁肃给他讲构架了一个令他想都不敢想的宏伟蓝图。
令他有了理想和目标。
他甚至想,世间最伟大,最睿智的战略布局大师,就应该是鲁子敬这个样子。
还有太史慈,程普,黄盖,潘璋,甘宁……
可现在,他们俱已不在了。
孤于九泉之下,如何面对他们。
还有父亲,大哥……
他们若问起:“仲谋,江东可安否?家业可安否?诸将可安否?”
孤又该如何作答?
想到这,他又想起吕蒙,那个唯一全力支持他背刺盟友,那个他一手提拔后起之秀,那个坑死刘备的罪魁祸首。
他有点恨,说不出的恨!
“陛下,臣还有一事相求!”
刘封冷冷的看着他:“你说!”
孙权闭上眼,淡淡道了一句:“臣无颜面对江东父老,臣若死,可否许臣掩面而亡。”
看似合理的请求,刘封却断然拒绝了:“不,朕要亲眼看着你死!”
听刘封如此说,孙权笑了,绝望的笑了。
“罢了罢了……”
他无奈的摇头,一只手拔出了宝剑,声嘶力竭的大叫了三声:
“吕蒙误我,吕蒙误我,竖子吕蒙……误我也!”
说完,将剑一抹,鲜血喷出,沾满了袍袖。
然后带着不甘的眼神最终倒下!
孙权死了!
国太闭目痛哭,不忍直视:“权儿……”
此时此刻,与孙权同站在城楼的文武官员,都在一旁看着,或侧目低头,或摇头叹息,或理所当然,竟如同置身事外。
他们看着自己曾经主公身体倒下,竟无一人下跪送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