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阵微风自上京而来,吹过沧源道,吹入同安县。
几片不太牢固的树叶被风卷了起来,打着旋儿往下掉。
街道上跪着的身影越来越多,闻讯而来的县民甚至跪出了县衙正街,队伍还在壮大。
但没人说话,落针可闻。
他们不是害怕冒犯上京来的大人。
而是远在上京的皇帝,是如何赞扬沈大人的,他们想一字不落地听进去。
这是属于沈大人的荣誉,他们为她欣喜,为她自豪。
余时章将百姓们的虔诚之情尽收眼底,暗叹后生可畏,或许这就是陛下极力在寻找的人罢。
“奉天承运皇帝,诏曰:自朕即位以来,轸恤黎庶,力求贤才,力排众议,广开科举,故朕......”
余时章念到这儿,明显顿了一下。
圣旨在宣旨之前,是不得打开看的,所以如今,也是他第一次知晓其中内容。
好家伙......
余时章默道一句,这封圣旨,前半部分,全是圣上的自夸。
夸自己开科举有多么圣明,夸自己多有眼光,选中了沈筝这个贤臣。
余时章好似通过这封圣旨,看到了一只开屏的孔雀......
不仅他如此想,就连跪地听旨的沈筝都止不住如此想了。
圣上,好像是个“很有意思”的明君。
“咳。”
余时章轻咳一声后,终于念到了夸奖沈筝的部分,在场众人的耳朵,恨不得竖到余时章跟前来。
快!快念呀!圣上是如何夸赞他们沈大人的!
他们待会儿听了,要立刻赶个牛车去隔壁几个县城,将消息传出去!
“爱卿沈筝,忠勤懋著,忧天下之忧而忧,体恤黎民百姓,带领治下居民种出高产水稻,又联合匠人一同研造出棉布纺织机,利国利民。真乃朕之肱骨,国之栋梁。”
皇帝的肱骨!国之栋梁!
同安县民闻言呲个大牙直乐,耳朵都要咧到耳朵根去了,险些就笑出声来。
听听,听听,圣上这是离了他们沈大人活不了啦!
他们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惆怅,圣上如此看得起沈大人,直接将她召回上京也不是没可能。
那他们同安县......唉!
“朕本欲召卿回京,但考虑如今水稻与纺织机还在初成阶段,离卿恐生变故,故许卿任满回京赴任。另爱卿此次立有大功,特赐:黄金千两,白银万两......”
“嘶!”
黄金千两,白银万两!
听到这儿下面的人再也控制不住,惊叫出声。
别说千两黄金了,不少人活一辈子,连一两黄金都未曾拥有过!
千两黄金......得买多少肉吃啊,怕是这辈子都吃不完吧......
就连受赐当事人沈筝都瞪大了双眼。
若她没有接触过这个世界,只凭借前世看影视剧的经验来看,会觉得千两黄金,而已。
毕竟影视剧里的天子赏赐,连千两黄金都算少的,基本动辄就是黄金万两。
千两?洒洒水罢了。
可在现实生活中呢?
要知道,那是黄金,是无论何时何地都是硬通货的家伙,不是随处可见的大白菜。
万两黄金,不是说拿便能拿出来的银钱——一个国家需要发展,哪哪儿都差钱,赏赐功臣这种事儿,能少给点,就少给点。
且在沈筝记忆中,尽管前朝的风气会比本朝奢靡一些,皇帝赏赐臣子,也鲜少有直接赐下千两黄金的情况,更多是万两白银,或是食邑千百户。
所以如今圣上开口便是千两黄金,万两白银,可以说是相相当当的大气了。
正当众人以为本次宣赏到此为止时,余时章非但没有叫沈筝接旨,反而是继续说道:
“另赐:绫罗绸缎千匹,珠宝头面二十箱,上京府邸一座,钦此。”
“嘶——”
乖乖——
沈筝快要麻木了。
绸缎就不说了,谁家的珠宝头面按箱论的啊?
别人的赏赐,都是头面几套,摆件几副,到当今圣上这儿,全按箱论!
还有上京府邸。
换到她之前所在的世界,那便是在首都市中心,寸土寸金的地方,有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小别墅。
她之前睡不着觉时还在想,待往后回了上京后,她要住哪儿,朝廷会不会给她分宿舍?
谁知今日,圣上便赏了她一座私人大“宿舍”!
真是......太贴心了!
此时此刻,沈筝真挺想当面谢旨,高呼圣上圣明。
“沈筝,还不接旨?”余时章笑着唤道她。
陛下这赏赐,不可谓不大手笔,饶他在上京多年,今日这阵仗,也是头一次见。
虽圣旨上未明说给沈筝升官,但一句“召卿回京,任满赴任”,就已包含了太多意思。
回京升官,板上钉钉。
且谁不知道,文武百官私下都如何唤陛下的?
——铁龙。
一毛不拔的铁龙。
别人是铁公鸡,陛下是真龙之子,所以再抠,也是龙。
沈筝从金钱的香味儿中回过神来,叩首道:
“臣沈筝,接旨!谢陛下厚爱。臣必当为大周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,不愧对陛下,不愧对大周百姓!”
后半句话,可能在某些人耳中听起来比较虚伪。
但在当下,这就是沈筝的肺腑之言。
“起来吧。”余时章说道。
沈筝闻言起身,向前两步,从余时章手中双手接过圣旨。
圣旨入手沉甸甸的,她接过的好似不是一封圣旨,而是圣上和百姓对她殷切的期望,还有与期望并存的黄金珠宝与府邸。
沉重极了,但往后,这道圣旨会随时鞭策着她前行。
“圣旨已宣完,都起身罢。”
余时章办完了差事儿,顿觉神清气爽。
奔波一路,一把老骨头都快散了架,接下来的日子,便是他的养老时光了。
之前哗啦啦跪了一大片的同安县民,又哗啦啦站了起来。
他们面露崇拜地看着沈筝,目光之狂热,像是要将她吃进肚子里去。
但他们丝毫不嫉妒沈大人得了丰厚的赏赐,要他们来说,整个大周都唔唔唔......
怎么感觉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捂住了他们的嘴!
余正青也站了起来,三步并做两步上前,“伯爷从上京赶来,一路舟车劳顿,衙中已备好歇息的地方,若伯爷不嫌......”
余时章嗤笑出声,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