洪天泽一行回到营地已是午后,远远的就看见亨利在山顶上疯狂的招手,连忙下马手脚并用爬了上去。
亨利示意众人在山坡上趴下,往战场一指,示意仔细看。
与昨日相比,此时此刻的战况堪称惨烈无比——山坡上矢石如雨,铺天盖地,中间还夹杂着点燃的树枝、杂草与火药瓶,在城墙跟下布下一道长长的火墙,堪称无所不用。
同样的,攻击的高丽王军则如同被洪水驱赶的蚂蚁,以密集的队形往上冲,硬生生用血肉之躯在烈焰中踏出十几条通道,把一个接一个云梯往城墙上靠,而在他们的后方,蒙古骑兵全都下马迫近,用强弓压制三别抄守军。
蒙古兵箭术精绝,即便是在浓烟滚滚之下还能做到十中八九,守军一旦在垛口处停留超过两息,便绝难幸免,不断的有士兵跌落城墙,折损的人手一多,防守便露出空档,高丽步兵旋即将云梯靠过去,攀援而上。
守军一边用滚木礌石往下砸,一边用长长的木叉往外推,实在抵挡不住之时,便对登顶的敌军刀砍斧剁,更有甚者,径直抱住云梯,双脚猛蹬城墙,合身跃下,与敌人同归于尽。
浓烟烈焰之中,惨叫此起彼伏连绵不绝,一具具尸体在城墙下堆积起来,可是高丽军后方的战鼓却不依不饶,执拗的发出进击的命令,一队队士兵连续不断的投入战场,而在营垒的大门外,百余名士兵正拖曳着两辆巨大笨重的投石车缓缓向前,准备给对手致命一击。
高丽王军拥有兵力优势,“三别抄”军则地形占优,从城墙根到山脚下百多步的漫长斜坡让敌军骑兵无法发挥速度优势,也有效减缓了步兵的前进速度,同时居高临下的优势可以轻易的发现对手调整部署,沿着城墙的内圈移动,远比对手的外圈更快,故而高丽军权衡利弊之后,不得不死拼北门一处,准备用消耗战把敌人磨死。
“高丽王军是不是疯了?”
洪天泽诧异道:“他们兵力不过是守军的两倍多而已,如此拼法,怕是自己先消耗完吧。”
亨利摇头道:“不止,我估算了一下,高丽王军的总兵力应该在七千上下,或许是昨晚又有援兵赶到了!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
洪天泽的目光落在投石车上,笑道:“这种地形用投石车,石弹要是不能砸穿城墙,必然顺着山坡滚下来,不知道要害死多少步兵,简直是杀敌八百我亡一千啊!”
亨利笑答:“我推测应该是被你们刺激的——整个上午都打的中规中矩,可是粮仓起火没多久,攻势就突然猛烈起来了。嘿嘿,不过,守军居高临下一览无余,看得更清楚,知道敌军后方出事了,士气大振,打得聪明又自信,此消彼长,胜负难料啊!”
洪天泽凝神端详了一会,缓缓摇头,叹道:“三别抄军最多撑到明日,唉,咱们白忙活了!”
言罢,洪天泽指向山坡上的一个点,亨利和刘黑塔眺望了一会,默默点头,莺歌儿没看出名堂,忙问:“怎么回事?为啥会顶不住?”
洪天泽解释道:“你看边上的那一段城墙,上面的缺口没有补上,附近也没有军士守卫,显然守军兵力已经严重不足,继续耗下去,这样的空隙只会越来越多,高丽王军也不傻——”
“我们不是烧了粮草吗?高丽王军都快没饭吃了,为何还不退兵?”
“军营里边一两日的粮草储备总还是有的,所以敌将才会在粮食耗尽之前放手一搏。”洪天泽道:“或者,他们感觉开京的粮草很快能接上吧。”
莺歌儿潜行纵火本是得意之举,可竟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,不禁鼓起腮帮子,恨恨道:“这些高丽军,死蒙古鞑子,讨厌的很!”
洪天泽凝神观察着战场态势,心不在焉的问道:“亨利,船补好了吗?”
亨利答道:“快则今晚,慢的话明日午后便能完工。”
刘黑塔见洪天泽若有所思的架势,心中一动,提醒道:“高丽王军不难发现纵火的不是三别抄,假如顺藤摸瓜,很容易把我们找出来……”
他边说边回身朝己方营地一划拉,“咱们这点人,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。”
洪天泽转头望着刘黑塔,问道:“你怕我再去打?”
刘黑塔笑道:“我可不怕打哦,是怕输,嘿嘿。”
洪天泽也笑了,道:“我在想,假如我是三别抄军的话,明知道再撑不下了,那么除了突围逃跑之外,唯一的办法就是夜袭!”
刘黑塔反驳道:“可同样的道理,为了防止敌军狗急跳墙,高丽王军必然会有所准备的。”
洪天泽点头表示认可,进一步分析道:“三别抄在重围之中,夜袭只能从山上这一条路,高丽王军必然在阵前设伏以待,假如咱们先从后面攻它一下呢?”
“不错,本姑娘再放他一把大火,烧得他们外焦里嫩,看他们如何应付!”
莺歌儿越说越激动,“高丽王军肯定以为是三别抄干的,掉头救火,真的三别抄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,乘机一通冲杀,敌军腹背受敌,定然大败!”
亨利对莺歌儿的推演非常满意,大拇指一竖。
刘黑塔见大家都跃跃欲试,既不想扫大家的兴,也想让敌人吃个苦头,便摇摇头,轻笑道:“既然如此,咱们就给敌人来个痛快的——等下多做些火把做疑兵,吓吓他们。”
商议已定,留下两名家丁在山头察看敌情,洪天泽等人下山回营,分头准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