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初,春意渐渐复苏。
早春的粉色海棠已经在延禧宫中开得极好了,远远望去枝繁叶茂淡粉色的一片,实在是让人心旷神怡。
皇上难得的空闲,今日前朝事情不多,他一下朝,立即就来了延禧宫中,想看看女儿。
“瑾妤,快叫一声皇阿玛来听听!”
皇上一踏进屋子里,急不可待地就去看女儿。
瑾妤正在安陵容面前的羊绒地毯上爬来爬去呢,偶尔碰到地上的积木了,又会拿起来玩一玩。
皇上来的时候,瑾妤正好玩在兴头上,听见皇上的声音看也不看,继续咯咯笑着玩积木。
“……”
皇上一吃瘪,脸上的笑容却是丝毫不曾减退,到了瑾妤身侧,拉过安陵容手边上的一只大蒲团过来坐下,就去抱瑾妤。
“哇……”
瑾妤手里拿着的积木一下子掉到地上,哇地就要哭,皇上怔了怔,有些讪讪地看了一眼安陵容,只好重新把瑾妤放回到地毯上。
瑾妤不愧是鬼精灵的一个小姑娘。
到了地上立即收了哭声,重新拿起那一块积木,又在手上摆弄了起来。
皇上愕然,指着瑾妤,看向安陵容,问道:“这孩子,倒是知道她一哭,朕就拿她没法子了?”
“故意装哭,好继续玩她的积木的吧?”
安陵容闻言,不免噗嗤一笑,解释道:“皇上对瑾妤也太纵着了。她知道自己一哭,您就会让着她,还不拿这个拿捏您么?”
皇上听完,有些气鼓鼓地轻轻一哼,不满道:“也就是个闺女朕才这样宠着,要是个阿哥,管他哭不哭的,朕才懒得搭理呢。”
这就是赌气的话了。
安陵容不禁莞尔,想着男孩子确实是不能骄纵了,不然长大了还不知道脾气要任性成什么样子呢。
齐妃对三阿哥,便是太过于宠溺了,纵得三阿哥不知道天高地厚,也不晓得后来他有没有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来。
正想得入神。
瑾妤已经爬到了安陵容的面前,拉了拉安陵容的衣摆,抬头看着她,喊道:“娘……”
喊完,瑾妤就趴在了地上。
看来是刚刚学爬,勉强爬了一小会儿,现在是累了,索性就赖上安陵容了,要娘亲快抱抱她。
“娘~”
安陵容回神稍微回得慢了一点点,鬼精灵的孩子又喊了她一声,要是瑾妤现在力气大一些,估摸着都要打滚撒娇了。
“好,额娘抱!”
安陵容宠溺地对瑾妤说着,将女儿抱在了怀里。
“……”
皇上眼巴巴看着,又觉得自己有点儿多余,好在今个儿瑾妤心情似乎也不错,在她皇阿玛屡屡在边上晃来晃去以后,也同意让皇阿玛抱抱她了。
就是只抱了会儿,瑾妤打了个哈欠,有些困了。
“这丫头,朕一抱就困,你抱着她倒活泼。”
皇上很是无奈,只能叫了乳母进来,先带着瑾妤去休息,末了又看向安陵容,忽然问道:“莫不是你只教了瑾妤喊额娘,忘了教她喊阿玛了吧?”
“怎的一个月前她喊你还是‘羊’,现在一声‘娘’都这样清楚了。”
咳。
安陵容险些呛到。
被皇上发现了呢。
不过,她自然是不会承认的,忙转移话题,道:“皇上抱着瑾妤,瑾妤觉得心里安稳踏实,这才睡着的。”
“她本来也还小,能勉强说几个字已经很不错了,回头臣妾有机会,再好好教教她喊皇阿玛!皇上放心就是!”
“对了,臣妾这几日打算帮皇上做几双鞋袜呢,上头绣金龙腾云的图样好不好?”
安陵容十分认真。
皇上的虚荣心终于得到了满足,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,又故作矜持道:“都好,你看这做就是。”
面上虽是如此说的,皇上心里却还是忍不住腹诽一句:真是难得,竟然除了女儿,还记着他了。
瑾妤一歇下,屋子里的两个人也不好这么干坐着,安陵容便提议,要不要去院子里逛逛,去御花园也好。
“春日海棠,景色也是极好的呢。”
她一说,皇上也有了几分兴致,颔首道:“春日天暖,是该走走踏春的。容儿相邀,朕自然没有不答应的。”
二人说着,走出了屋子,在延禧宫的院中赏了会儿海棠,又去御花园里,赏起了春梅来。
御花园里,有几棵乌梅花还开着,安陵容与皇上走到假山边,隐隐就能闻到几丝梅花淡淡的香气。
皇上看那梅花看得出神,安陵容心中有数,也不去打扰,自顾自赏着御花园里春日的景色。
须臾,皇上回过神来,再路过假山石的时候,忽然想起什么,问道:“朕听说,前几日十弟妹进宫来见你?本是想谢谢你的,你却没见她,为何?”
就在三日前,于府中休养近一个月的敦亲王福晋应该是身子好利索了,惦记着之前安陵容对她的救助呢,便递了帖子,想来见见她。
安陵容婉拒了。
能不拒绝么?
再过几个月,皇上都要对敦亲王夫妇下手了,她实在是没那个必要和她交好什么的。
想着,安陵容不禁莞尔,心知皇上此刻问起这个来,除了好奇以外,其实也是有几分试探的。
“虽说臣妾与她担得上些妯娌的名分,但到底臣妾身为后妃,与前朝也不该有过多的瓜葛。”
安陵容语气温柔,解释道:“更何况救她是举手之劳,她哪怕不来感谢,往后多多注意身子,也是一样的,在心中记着就好了。”
皇上闻言,大为赞许。
在他看来,敦亲王不安分,这敦亲王福晋看着虽是个温柔的人,但他们终究是夫妇,体同一心。
将来为了敦亲王,这敦亲王福晋少不得还是要做不少事的。
“你说得有理。”
皇上说着,安陵容心里也安稳了不少。
她本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,又听皇上说道:“朕瞧见你那儿不少玩意儿都格外精巧,听说也是十弟妹送给咱们瑾妤的?”
“是。”
安陵容心头微微一跳,想着这话便是在探究关于敦亲王府里哪儿来的这么多好东西了,便道:“瑾妤还小,格外娇贵些。”
“福晋也说,特意挑了好的送来,盼着瑾妤喜欢。”
“唔……”
皇上想了想,倒没品出别的什么意思来,既是特意找来的,贵重些似乎也合乎情理。
安陵容看在眼里,也并不想说敦亲王福晋看不起她那儿最好的茶叶之类的事情,本来就怪没面子的。
反正么,说与不说,皇上心里都是不喜欢敦亲王的。
闲谈一阵,时辰也有些不早了,苏培盛来提醒,皇上还积压了一些奏折在养心殿中呢,也该回去批阅了。
皇上一听这个,笑容变得苦涩几分,说道:“难得朝中事情不多,偏偏地方上有事没事总送上来。”
说到这儿,皇上撇撇嘴,道:“那直隶总督一个月前就说想进京给朕贺寿,朕都说了不必,昨日又递折子上来,真真是……”
“还有那福建水师提督!前几日给朕上个奏折,说有妇人拾金不昧……这种事还来上奏……”
安陵容睁大了眼睛。
这个她还真不知道。
她还以为朝廷奏折,都是军机大事呢,连妇人拾金不昧也能写在奏折上,呈送过来的吗?
其实是那个官员太久没在皇上面前露脸了,故意找事情吧?
难怪皇上每天晚上批阅奏折到深夜。
安陵容偷偷看了一眼皇上,忍住笑,体贴道:“皇上既是要回去了,臣妾送送您吧。”
“也好。”
皇上颔首,与安陵容并肩回了养心殿。
养心殿那头。
二人才到门前,安陵容便见小夏子在那儿守着呢,见皇上回来了,本想过来说话,谁知苏培盛给了小夏子一个眼神。
估摸着,是要小夏子长些眼色,别打扰皇上和安陵容相处什么的,小夏子表情一苦,还想说,又被苏培盛瞪了。
安陵容稍微觉得有点奇怪。
她还想问呢,皇上已经推门进了养心殿。
一下子,安陵容在养心殿中看见了一袭碧色的身影,她正站在书桌前,手上拿着一幅字,看得入神。
听见门口的动静,她吓了一跳,回头发现是皇上来了,又看见安陵容也在,表情略古怪了些,忙服身道:“奴婢见过皇上,见过柔嫔娘娘。”
竟是浣碧。
“你怎么在这儿?
皇上同样诧异,语气里倒没什么不悦,又问道:“你手里拿着的,是朕写的那一幅字?”
“是。”
浣碧脸一红,愈发恭敬了,解释道:“是娘娘让奴婢过来给皇上送参汤的。说是皇上近日疲惫,喝些参汤滋补一二也好。”
“奴婢来的时候皇上不在,奴婢本想送完参汤就离开的。谁知路过书架子时,正好看到这一幅字了。”
“奴婢近来也在练字,觉得皇上的字写得很好,刚劲有力的,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,实在是无心惊扰皇上的。”
既是事出有因,皇上看了眼那参汤,神色也柔和了些,说道:“起来吧,不必这样紧张。”
“你既是想练字,找嬛嬛要几本字帖来临着就是了,她那儿不少字帖都是适合姑娘家的。朕的这些,没个十年八年功底,不容易写好。”
浣碧闻言起身,听见这些话,表情略微有些不自在,有点儿像是觉得,皇上认为她才学太过于粗浅了似的。
“奴婢知道了。”
她把头垂得更低了,又道:“碎玉轩里还有事,奴婢告退。”
“去吧!”
皇上颔首,浣碧便起身离开,她路过安陵容身侧时,安陵容忍不住偏头多看了浣碧两眼。
浣碧今日打扮得倒是好看,还特意用了胭脂呢,身上也是香香的。
就是这香味,她隐约觉得有点熟悉,但又不太想得起来。
是哪里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