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亲王府。
永亲王计锋倚坐在床头,白了大半的头发披散着,越加显出老态。
自得知皇帝同意和谈他就病倒在床,计晖他们被皇帝拒见,来请他出面,他也谁都没见。
若是哪个臣子力主和谈,就算皇帝是个没主见的,自有主战派去收拾那些软骨头,可如今是皇帝软了骨头,臣下能如何?
阿兄若泉下有知,如何瞑目,如何瞑目啊!
听着脚步声近前,见是次子计钧,他摆摆手:“我这不用你伺候,该做什么做什么去。”
计钧却没走,将刚得到的消息告知:“坊间传出传言,丽妃曾育有一个皇子。就在刚才,皇上已派人将丽妃请入宫中。”
永亲王撑着坐起来:“你说谁?”
“先皇后宫中的丽妃娘娘,出自邹家。”
丽妃?皇子!平宗曾有皇子?
永亲王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,可仔细一想又怎么都抓不住。
“王爷,有信来!”大管家几乎是小跑进屋来。
计钧看着有些讶异,王府老管家跟了父王多年,向来最沉稳不过,今日怎会如此失态?
大管事也顾不上向二公子见礼,告知还没反应过来的主子:“有拂尘印记的信!”
永亲王一把掀了被子坐到床沿,手长长的伸过去抢过信立刻拆开,哪里还能见到半分之前的病态。
他的脸上甚至还有了点笑意,满怀期待的想着,一定是国师知道了京城的情况,无论是为此出谋划策还是说点什么,都正是他,是大佑需要的!
展开信纸,眼神扫到上边的内容,笑意僵在永亲王脸上,他惊得猛然站起身来!
“言十安,言十为计,真名计安,德永元年四月十六生辰。父亲平宗计昱,母亲丽妃。身负大有卦,保住他。”
大有卦!是大有卦!竟然是大有卦!
永亲王手都在抖,看着儿子颤声问:“言十安在哪里!”
计钧哪里知道,他刚得到这个天大的消息就过来……言十安?!
“父王您的意思是……言十安?言十安是丽妃的儿子?”
永亲王看着手上薄薄这张纸,一时想笑,一时又觉得荒唐!
言十安竟然是皇室子!皇室何时出过那么出息的孩子!
从秀才考到举人,中举后又考进士,最后成为探花郎!
皇室子花样都玩遍了,却从不曾去涉足科举那一块,是不想吗?是怕丢人!因为必会丢人!就他们那三脚猫的本事,如何跟那些寒窗苦读多年的读书人去比!
可言十安偏就走了这条路,还赢过了绝大多数人!
争气!真争气!给皇室争气了!给历朝历代不同姓的皇室都争气了!
“去查言十安此时在哪,快!”
这时下人来报:“王爷,计晖大人的家仆有急事求见!”
这个时候计晖应该在上朝,他的人应该在宫门外候着以防他有事找。
此时过来……
永亲王道:“让他进来。”
等待的时间里,永亲王走到桌旁坐下,将信翻来覆去的看。
计钧多少也猜到了计晖派人过来的用意,也就不急着离开了,仗着父亲不避着他,走过去一眼就扫到了纸上的内容,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,可真看到有人点出来了仍是大吃一惊。
这是谁?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?
急促的脚步声传来,很快,一个面色黝黑的男子进来,显然,这是个极知轻重的人,边行礼边是一连串的话:“小的拜见王爷。小的在宫门外候着的时候见到言十安言大人敲了登闻鼓,并自承是丽妃娘娘所生的皇子,请皇上放丽妃娘娘出宫。”
“他敲了登闻鼓?就是刚刚的事?”
“是。”
好,好!有胆气!
永亲王暗暗点头,这事曝光是什么后果他们心里都有数,若非证据确凿,她怎么都不会把儿子供出来。言十安若不自己跳出来,他的身份是可以藏住的,安安稳稳几十年,说不定还能官至高位。
可他为了他的母亲,站出来了。
永亲王再次看了眼书信,很明显,国师看好他。
而且,大有卦啊!
永亲王起身:“来人,更衣,换朝服。”
“父王!”计钧忙拦阻:“您正病着,借此避开那两人争锋方是明智之举。”
永亲王张开手臂,由着他人伺候更衣,听着这话也不生气。若是没有国师这封信,他就算仍会做出如此选择,也一定是更加深思熟虑后,而不是如此的毫不犹豫。
可是,这是身负大有卦的皇子!
便是当年的平宗在还是皇子时也未得到这个卦象!
“父王!”
“你可知,割地谈和,公主和亲对大佑来说意味着什么?”永亲王自问自答:“意味着,大佑步入王朝末期,将来还会要割地,要和亲,国力走向衰弱,大乱将起,民不聊生。”
永亲王看向儿子:“你便是不爱读史,也该知道这么下去是什么后果。”
“可您若此时出面做了什么,皇帝如何还会容得下您!”
永亲王笑了,但凡是有别的选择,都不是皇帝是不是容得下他!
国师这封信,是他的底气。
若非他手里有证据,若非计辰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,以他那淡泊名利的性子,根本不可能再涉入京城这潭浑水里来。
而且他上一封信说:为计昱。
计昱当年虽然没正式入他门下,可二弟子这个名头却空出来留给了他。
当时他还只是隐隐有所感觉,现在知道言十安是谁,他几乎可以确认了:计昱的死有问题,并且和计辰有关。
那个护短至极的老东西没能护住计昱,但是把计安保下来了,既然存了心要和计辰算账,这些年做下的安排一定不会少。
他不相信,就计辰脑子里那点东西,能斗得过做足准备的国师。
“身为宗正,如此大事怎可不在场。”永亲王对镜理了理衣领,吩咐道:“吩咐下去,今日家中所有人不许外出,待我出门后关门落锁,在我回来之前不许开门。”
计钧听着这语气就急了:“父王……”
永亲王在心里暗暗摇头,连计晖的家仆都知道,这种事第一时间不是回他主子家里报信,而是来报与他知晓,显然计晖平时有做过类似的交待。
而他的儿子却只想明哲保身。
两个儿子但凡有一个争气,他当年都不会强行把想往外跑的计晖留下。
可他这两个儿子,就是如此的短视没有远见,且没有气魄。
好在他也早想通了,没有做舵手的本事就做船员吧,听舵手的命令行事,船翻不了。
“去吧,和你娘说一声。别慌,事情坏不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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