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穿着背带捕鱼服的男子提着一个红色的胶桶回来,黝黑得反光的脸上满是笑意,显然是知道多乐要来,高兴的。
杜兰因听到声音站了起来,男子这才注意到院子里的人。
男子提着胶桶进了院里,笑得淳朴,“多乐婶婶吧,欢迎你来我家做客。”
“表哥好。”杜兰因随郑瑶喊。
表哥挠挠脑袋,憨厚道:“多乐呢?怎么没见他?”
“我带了我侄女来,他们应该去海边玩了。”
“那该是错过了,我把鱼卖了才回来的。”他转身去把鱼给郑瑶看,“中午就做这鱼吃,还有鸡汤,我再去弄些其他菜来。”
“死鬼。”一道气恼的喊声在楼上响起。
杜兰因看向二楼的露天阳台,表嫂已经换了身衣服,正叉腰站在阳台,生气地瞪着这边的几人。
“你还敢把鱼留下,你儿子兴趣班费用都交不起了,你还敢留。”表嫂责骂,“你倒是什么好的都给人家,人家给你什么了?十来年不见面,一见面就是给老人扔在这里。”
“你这人,家里有客人呢。”表哥赔笑地看看杜兰因,显然是不想在客人面前说这些,丢面儿。
“什么客人,那都是讨饭要债的,不知道还以为我得了多少钱,怎么不问我这钱都花哪里去了。”表嫂话说得难听,显然是听到了刚才郑瑶和郑母吵架的声音,“鱼给我提回来,你儿子读书费脑子得补一补,晚上才准吃。”
“我给阿烨留一条,你晚上单独做给他吃。”表哥说这话的时候,面上依旧带着笑容,他哪会不爱自己聪明的儿子呢,家里吃好的,当然不会忘记了他。
郑瑶装作什么都听不到,也不搭话,继续择菜。
杜兰因却在表嫂的话里听出了农村妇人,苦苦支撑生活的不易,丈夫打渔为生,靠着海和老天爷给个好天气才能有饱饭吃,儿子读书要花钱,长身体要吃好,好似处处都要花钱,又处处赚不到钱。
郑瑶想赡养郑母,奈何收入有限,要独立的她又不好再接受骆家的经济支持,否则每个月都给表哥表嫂一些钱,表嫂多半不会再说什么难听的话;加上郑母重男轻女,她有心无力,两头不讨好。
郑母不跟着郑瑶,郑瑶也帮不了表哥表嫂,说到底,一切矛盾,还是钱的问题。
生活好似就是这样,每个人的话都有道理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盘算,但站在各自的角度看,真真假假,谁都没有错。
杜兰因终究还是心软了,“瑶瑶姐,我把礼物提过去。”她和郑瑶说一声,提了带过来的礼品跟上表哥的步伐,进了别墅里。
“多乐婶婶,你坐。”表哥始终面带笑容,给她指了沙发的位置,自己去一边的神龛处点香敬神。
杜兰因打量着屋里的一切,房子的里面并没有外面光鲜,茶几是一整块的木头,餐桌也是老木桌上摆了一块瓷砖。
整体收拾得干净、整齐,电视柜一边摆着一艘船,帆上写着一帆风顺几个字,另一边是三根养在玻璃瓶里的富贵竹。
楼梯间传来脚步声,表嫂从楼上下来。
表哥正好把香插上,“多乐婶婶来了。”他只是这么一说,也不吩咐表嫂什么,自己去烧水,准备给杜兰因泡茶喝。
表嫂扬起一张脸,不情不愿地在沙发另一边坐下。
杜兰因把放在茶几上的盒子往表嫂面前推了推,笑着开口,“表嫂,我来得匆忙,昨天临时去买了些海参、燕窝、孩子的学习用品和给你的护肤品,这个盒子里的手表是给表哥的,海水下50米也能通过卫星发射求救信号和地理位置。”
表嫂盯着东西看,依旧不说话。
杜兰因怕她误以为郑瑶背后议论她,又解释道:“家里的情况是多乐和我说的,说阿烨表哥要中考了,表舅常年出海打渔,你也养着海菜、龙须菜等,我就根据各人的情况准备了这些。”
表嫂的面上终于有了表情,“真是多乐说的?”
“是。”
“唉~”表嫂懊恼地叹息,“我也不是打他脑袋,就是......”想到刚才混乱的画面,表嫂也不知道如何是好,让她对一个孩子道歉,又拉不下面子。
一边的表哥听这话急了,“你打多乐脑袋了?你打他做什么?你怎么能打脑袋呢?”
杜兰因看到,在表哥的三连问里,表嫂的脸色又硬气起来,“我不是要打他,我是想摸摸他,下手又重了,加上我和郑瑶吵架,他护着他妈妈呢,后来就打起来了。”
表哥面色一沉,“你跟一个孩子打架,你也不嫌丢脸。”
表嫂看一眼杜兰因,低下头不说话了,是啊,她和小孩子打架,最后还没有打赢。
杜兰因见表嫂的手上已经缠了纱布,伤口应该是处理过了,“伤口深不深?”
“还好,我皮糙肉厚的,就是腰上青了。”
“青了?我看看。”表哥面上急色,伸手就要去拉表嫂的衣服看,被表嫂一巴掌打了下去,“啧”一声呵止了。
表哥这才意识到屋里还有人,望着杜兰因憨厚一笑,拿出洗干净的玻璃杯,抓一把花茶,开水一冲,一杯茶就泡好了,他将杯子推到杜兰因面前,“让你见笑了。”
“没事。”杜兰因摇头,“我的保镖下手也重了些,表嫂,对不住了啊。”
“也还好,她没下重手,轻轻放的。”
杜兰因有些意外,表嫂是这么好说话的人,这和刚才在外面的她完全不一样。
她的视线落在礼物上,是因为这些东西吧,杜兰因想到这里,便拿起那套护肤品,“都是纯天然的,这是防晒,不会污染海水,你白天做活,涂一涂,这些是晚上用的,能修复皮肤的晒伤。”
表嫂看着这些护肤品,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脸,想起上次去给儿子开家长会,被人误以为是阿烨的奶奶,她伤心了好久,要不是生活所迫,谁不想漂漂亮亮的。
“谢谢,我会记得用的。”
杜兰因听着这声谢谢,嘴巴微张,她又想到了孤儿院的妈妈,那个周围住户口中的泼妇、男人婆的孤儿院妈妈,但是她是所有妈妈里说话最有分量,对孩子们最温柔的妈妈。
跋扈是她的保护外壳,内里是一颗柔软的心,杜兰因想,大概表嫂也是这样的刀子嘴豆腐心吧。